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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章 艷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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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家進鄴時並沒有驚動旁人,十分低調地入了京。然而她們不想大張旗鼓,事實上卻難以如願。如今虞清雅在鄴城乃是大紅人,她又素來喜歡炫耀,嫁人後脫胎換骨這種事情,怎麽能不宣傳給全天下聽。虞家眾人剛剛抵達,都不等她們休息幾天緩緩神,虞清雅就套著車上門來了。

虞清嘉隨便套了身煙色廣袖襦裙,坐在窗邊校對棋譜。她的窗外種著一攏竹,遮天蔽日,清香陣陣,夏日坐在這裏讀書正好。虞清嘉握筆打了條格子,聽到外面喧喧嚷嚷,十分吵鬧。虞清嘉放下竹尺,頭也不擡,隨意問:“外面怎麽了?”

白蓉輕手輕腳地退出去,一會回來,跪在虞清嘉身邊說:“娘子,廣平側妃回來省親了,現在正在隔壁和大夫人說話。”

虞清嘉忍不住笑了,她手腕沈穩,在紙上緩慢畫了一條格子,不經意說道:“不過是皇子的側妃,她便擺起貴妃的譜來了。省親,就算是王妃的母親來京,也沒見哪個王妃敢說省親吧。”

“娘子,那我們要派人去隔壁問一聲嗎?”

“不用。”虞清嘉漫不經心,說道,“她就算再猖狂,她是個妾都是不爭的事實。她自甘下賤、當人妾室就罷了,莫非我們也對這種人好臉相迎嗎?說出去辱沒了世家風骨,惹人恥笑。”

白蓉點頭,道:“娘子說的是。”

虞清嘉不慌不忙,依舊做自己的事情,完全當虞清雅不存在。果然,沒過多久,虞清雅自己沈不住氣了,派人來請虞清嘉過去“敘舊”。

虞清雅穿著深綠色織金深衣,頭發盤成一個低髻,上面簪滿環翠。虞清雅今日說是回娘家,但是心底裏卻存了顯擺的心思。虞清雅成婚無疑極其屈辱,沒有婚書六禮,沒有送親隊伍,甚至都沒有婚禮,虞家避之不及,兄弟無人願意送親,廣平王也只派了一隊太監來接虞清雅。進入鄴城後,只在王府草草走了個行程,就讓她自生自滅。

已經過了這麽久,虞清雅都深深記著那時候的情形,她在廣平王妃院子外等了許久,後面才出來一個嬤嬤,對她說:“原來虞側妃今日進京,王妃這段時間身體不好,王府裏瑣事也多,竟然忘了。王妃剛剛喝了藥,現在已經睡下了,沒有精力安排虞側妃,側妃自己去跨院安置吧。”

虞清雅長怎麽大,無論去哪兒都是擔著虞家嫡女的名頭,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怠慢。她大為受辱,咬牙發誓,自己一定要將今日之辱,十倍百倍地討回來。

後來,虞清雅抓住慕容枕來圓房的機會,說自己知道瑯琊王的消息。慕容枕本來興致寥寥,聽到這個名字,他的眼神頓時變了。

瑯琊王慕容檐,這幾個字,已經成了皇帝的心病。尤其是北鎮起義後,皇帝看著北方節節推進的戰局,越看疑心越重。虞清雅這種時候說出慕容檐的名字,無疑一下子就戳到致命的地方。

慕容枕最開始不信,虞清雅信誓旦旦,擔保叛軍頭領就是慕容檐,為了取信於慕容枕,她還讓系統調出後世史書記載,將慕容檐下一步要攻打的城鎮告訴慕容枕。慕容枕拿到消息後當場就離開了,第二天王府裏的婆子陰陽怪氣地嘲諷她,說虞清雅連圓房都留不住大皇子,可是等過了兩天,王府裏面的丫鬟、婆子,包括宋王妃,都笑不出來了。

慕容枕立刻換了個態度,虞清雅也一步登天般,待遇變化快得嚇人,甚至皇後也突然關心起這位側妃。

虞清雅揚眉吐氣,看任何人都帶了一種解恨的快意。可能是缺什麽補什麽,虞清雅的婚禮草率到屈辱,她沒能穿上深綠色的嫁衣,光明正大走入夫家,之後選衣服她就刻意選擇那些繁瑣又難打理的。比如這次回虞家,虞清雅就穿了一身嬌貴的綠色錦衣,頭上環翠琳瑯滿目,遠遠看著珠光寶氣,貴氣逼人。

李氏看著眼前的虞清雅,不知為何覺得渾身不自在。虞清雅坐在堂上,一邊喝茶,一邊想,這座宅子是她讓皇後賜下來的,虞文竣的官位也是靠她得來的,要不然,光靠虞文竣自己,猴年馬月才能升遷到京城。虞清雅心裏得意,眼角眉梢就帶出些優越來,她這一盞茶喝了許久,架子拿捏得很足。然而都把熱茶喝涼了,除了李氏,其他人一個也沒有過來。

虞清雅不滿,她今日特意來展示自己過得好,展示自己當日的選擇多麽明智,尤其是展示給虞清嘉看。可是如果沒有觀眾,從頭到尾只有李氏一人,那還有什麽意思?虞清雅問:“六妹她們呢?”

柳流蘇也厚著臉皮湊到客廳中,她隱晦又貪婪地打量著虞清雅身上的首飾,聽到虞清雅問話,她搶著回答道:“六小姐和二老夫人執意住在虞家的老宅。要奴說,側妃賜下來的宅子寬敞又明亮,虞家的那處宅子卻許久沒有住人了,灰塵大不說,好些地方還得翻修。六小姐和二老夫人舍好選舊,真是不聰明。”

虞清雅唇邊勾出笑,之前柳流蘇給虞文竣下藥,事後還妄圖推卸給她,兩人鬧得難看極了,可是瞧瞧現在,柳流蘇的聲音簡直翻了個個,諂媚的都能掐出水來。虞清雅十分受用,她淡淡笑著,放下茶盞說道:“紅鸞,去那邊喚六妹和二老夫人過來,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,想和她們說說話。”

過了一會,門廳外傳來丫鬟的聲音:“六小姐來了。”

虞清雅說話時一直心不在焉,等聽到虞清嘉來了,她頓時打起精神,立志要將虞清嘉比的一文不值。門口珠簾晃動,五光十色的琉璃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敲擊聲,一個修長纖細的身影從晃動的琉璃中走來。

她穿著淺色交領廣袖上襦,寬大的袖擺上繡著淡灰色的大團芙蓉花,下面系著素白色百褶裙,渾身上下唯有腰間一條淺粉色的束帶是亮色。這一身的顏色清淡極了,偏偏穿在虞清嘉身上清透雅致,和炎炎夏日相得益彰。虞清嘉的發飾也非常淡雅,她隨意束起長發,發髻上用小巧精致的銀色珠花點綴,連耳墜都是淡且潤的白玉。

虞清嘉進門後,全屋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轉移過去,仿佛一股清風襲來,光是看著虞清嘉就覺得賞心悅目,浮熱全消。

虞清雅看到虞清嘉失神片刻,等回過神來後,對今日給她梳妝的婢女頓生不滿。女要俏一身孝誠不欺我,虞清雅越看越對自己今日的裝扮不滿,深綠色的繁瑣衣袍,浮誇的花紋,還有頭上令人眼花繚亂的首飾,都硬生生將她扮老了。兩人明明同歲,可是現在她們站在一處,虞清雅就像比虞清嘉大了十歲一樣。

虞清嘉進門後眾人安靜了一瞬,虞清嘉沒有多想,中規中矩地給幾人問安。虞老君去年八月去世,虞家眾小輩都按祖母的禮儀給虞老君守孝,虞清嘉如今還在孝期,她也就懶得花太多心思裝扮。她早上時沒打算出門,就隨意挑了身淺色的衣裙,頭上的珠花也是自己順手簪的。她覺得她這一身很敷衍,就是隨便穿穿,可是放在李氏眾人眼裏,卻是清水芙蓉,仙氣四溢。

“六娘給大伯母、四姐請安。”

李氏回過神,讓人給虞清嘉看座。李氏越看虞清嘉越覺得發酸,她忍不住道:“六娘今天打扮的倒用心。莫非知道四娘回來,六娘還特意換了身衣服?”

虞清嘉微笑,說:“大伯母可能想多了。我本來在整理棋譜,如果大伯母去我屋裏瞧上一眼,還能看到我畫了一半的譜線呢。”

白芷白芨兩人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,毫不掩飾眼底的笑意。李氏和虞清雅可真把自己當回事,她們哪值得六小姐專程換一身衣服,想得倒美。

李氏有點尷尬,替自己找補道:“六娘還沒有出嫁,女兒家穿的素淡些是應該的。四娘就不一樣了,她身在皇家,便是想素也素不起來,畢竟皇家的儀制擺在這裏,隨便拿出兩件就夠貴重了。”

虞清雅也笑著接話:“可不是麽,我今日看了六妹妹真是要羨慕死了,六妹妹頭上隨便簪朵珠花就能出門,而我說好了要清淡些,等最後妝成頭上還是沈重不堪。這串金鑲玉臂環是皇後賜的,前兩天王爺又拿來一套鎏金發釵,唉,我便是想輕省些也不行。”

虞清嘉笑著聽虞清雅“抱怨”,等這母女倆終於說完後,虞清嘉不慌不忙,說:“大伯母,四姐,你們是不是忘了,我穿的素,是因為在給老君守孝啊。”

李氏和虞清雅臉上一滯,虞清嘉繼續笑瞇瞇地說完:“不過四姐都在孝期內出嫁了,再講究守孝的規矩也無甚必要。四姐在守孝期間穿金戴銀,宴飲不休,老君九泉之下,應該能體諒吧。”

虞清雅越發尷尬,這一點就是她的死穴,宋王妃身邊的人時常似嘲非嘲地用守孝刺她,而虞清雅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。虞清雅不自在了一會,後來想到虞老君已經死了,她活人都不怕,還哪用怕死人的規矩。虞清雅僵硬地笑了笑,說:“孝在心不在行,我人在皇家,身不由己,心裏有孝便夠了。”

虞清嘉大開眼界,她不想和蠢貨講道理,於是點點頭,隨意道:“嗯,你說得對。”

虞清雅低頭擺弄手腕上的臂環,她的動作刻意,旁人的視線不由落到臂環上。這個臂環用了濃厚的和田綠玉,外面鑲了金色環扣,美則美矣,看著卻有些浮誇,尤其是扣在虞清雅的手腕上,空蕩蕩的十分突兀,明顯不適合她的年齡和身份。

虞清雅暗暗顯擺了皇後賞賜的臂環後,才說:“最近王爺將王府的廚房采辦交到我手上,我本來想躲清閑,可是王爺卻說宋王妃身體不好,辦什麽都沒精神,而王爺作為嫡長皇子,王府迎來送往馬虎不得。我聽著有理,只能耐著性子接下。除了王府,皇後也時不時召王府的女眷進宮,我實在是脫身乏術,今日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見母親和六妹,之後還不知道下一次空閑在什麽地方呢。唉,嫁人後身不由己,我脫身不得,如果六妹有什麽事求我,盡可來王府遞牌子。只要我知道了,就盡量抽時間見六妹。”

“四姐多心了。”虞清嘉眼角都懶得瞟她,說,“用不著。”

場面一度尷尬,柳流蘇見狀連忙笑著說:“側妃好意,奴記下了。皇家果然不一樣,側妃這才嫁人多久,通身的氣派都變了。”

柳流蘇說話時,眼睛用力地盯著虞清雅手上寬寸餘的金臂環,還有衣服上一看就不便宜的繡花。柳流蘇眼睛轉了轉,心裏羨慕又可惜,這身衣服美則美矣,可是虞清雅卻穿不出氣場,反而將衣服顯得老氣又暗沈。柳流蘇暗暗可惜,她忍不住想,如果衣服下面的人換成她,必不會如此。

虞清雅專程回娘家顯擺,可惜虞文竣避而不見,虞清嘉被點了名不得不到場,然而全程也沒有露出絲毫羨慕嫉妒等情緒。虞清雅失望,還好有李氏和柳流蘇捧著她,虞清雅多少找回些顏面,一直坐到日暮西斜才回去。

當夜虞清嘉卸妝後,白芷替虞清嘉梳頭發,語氣裏不無擔憂:“娘子,廣平側妃今日看著得寵非常,連王府的管家權也搶到了。這還是她剛過門呢,等日後生了一兒半女,手豈不是伸得更長。娘子,長此以往,側妃會不會對娘子和二房不利?”

虞清嘉側過臉,將自己耳邊的玉墜取下來,輕巧地放回梳妝盒。她扣上雕花木蓋,語氣淡淡:“她喜歡出風頭,那就盡管讓她出。她如今的每一步都是在透支日後的生機,她自己覺得揚眉吐氣,我卻替她悲哀。”

飛鳥盡,良弓藏,狡兔死,走狗烹。虞清雅為了取信於廣平王和皇後,不惜出賣自己前世的記憶,更甚至系統的能力,虞清嘉換位思考,如果她是廣平王或者皇後,她是無論如何都容不下這樣一個能預知未來的人活著的。虞清雅現在還做著陪廣平王共同奮鬥的夢,可是她幫廣平王登上皇位的那一刻,便是她自己殞命之時。

天底下哪有免費的午餐,免費的,才是最貴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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